【導讀《抒情詩練習曲》:從提供真相到提供問題】

鳥
Oct 11, 20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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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:不具名戲劇顧問

培養出一個編劇,需要多少時間呢?使用這個語言進行溝通的我們,在這個文化圈中,曾幾何時需要一個編劇?各位可以設想看看,或許,一天24小時中,真的很難切分出一個時段,能讓編劇充分發揮他的功能,與其自身的意義,不像廚師、教師、法師那樣,從入門到稔熟,有一套公認的檢測標準。

如往常一樣,他會在劇本的稿件完成後,郵寄一份到我家中的地址。近幾年,我只能收到作品的初稿,無法像以前一樣,每一次修稿都如同收到期刊一般,讓我仔細觀察他每一次的形式實驗。早些年我會批評他說「你玩得花樣這麼多,但在內容上,到底想說什麼?」,後來我也習慣了他這樣的寫作模式,在我自己的腦海中也有了我個人對他作品的印象,因此,我會再批評他說「你把同樣的故事再說一遍,假設只有一次認識你的機會,觀眾只會得到一知半解的印象,對你不再抱有什麼興趣。那麼,你是怎麼設想觀眾進入你寫的故事?」

因此,我們能將「練習曲」的創作理解為,他以此回應這位作者存在自身的提問。

在1930年《馬哈哥尼城的興衰》演出前夕,布萊希特的一份宣告,向整個西方戲劇典範宣戰。布萊希特在短文中指出,劇中的台詞文字、音樂、演出各自獨立,互相調適,劇中所帶來的意義與感受,取決於觀眾如何綜合觀察,得出自己的結論。基本上,西方世界一直認同著亞里斯多德的《詩學》,悲劇的洗滌作用源自於,戲劇講求的因果邏輯,悲劇的構成是對現實世界的一種模仿,使得觀眾投入自身的情感,對情節中的角色產生哀憐,以及對命運不可違抗的恐懼。而布萊希特的史詩劇場,透過「陌生化」與「歷史化」,迫使觀眾脫離戲劇的幻覺,不以戲劇世界為真理的展示,卻要觀眾從戲劇中獲取新的觀念,不僅是情感的宣洩口,布萊希特受到東方的戲曲的啟發,在他的劇作中常用「簡化的實景」、「破覺幻覺的劇場技術」來提醒觀眾他們正在看戲。在講述事件的劇情結構上,常讓演員「不認同」他所扮演的角色,演員讓角色很出戲的去解釋事件的原因及經過,而不是扮演著經歷著事件的角色,與引發的情緒。

在《抒情詩練習曲》中,作者讓台詞不屬於任何角色,更不以代號去標示演員立於戲劇中的位子,好,到這裡都很普通,很台北文學,但作者清楚地用一頁指令說明,劇本所遵循的閱讀邏輯。用「.」來替代常見的「。」,此意義為,某位演員「止音」,用中斷聲音,來取代一位角色結束了某句台詞這個動作。擴大來說,作者倒轉了敘事元素中彼此的位置,情節、人物都變得次要,並以「聲響效果」模仿、呈現思想間的爭鬥,因此,這個劇本說他像是一個舞台劇本,倒不如直接稱他為一個樂譜。

這個結論是武斷的,對他不公正的。還有一點,編劇他借用了練習曲這個概念之於作曲家與演奏家之間的意義,來編寫了一個同時訓練編劇、導演、演員的一個劇本,作為他劇場路線的基進提案。

戲曲演員的訓練,包括行當、步伐、聲腔,都是為了讓演員能服務文本,這聽理所當然,但在西方戲劇史淵遠流長的歲月中,表演訓練體系的確立與契合劇本一直到現代戲劇才有碰頭的趨勢,簡單來說,「當代觀眾想像劇本」、「歸納與建立表演體系」是兩台不同速率馬車,

有時候能碰頭,但大多數情況是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奔跑。就目前來看,《抒情詩》的這個演出將面臨展演方法的不純熟,就如同人發明了車輪卻忘記發明承軸來使車子能夠前進。即使這次編劇自行擔任導演執導《抒情詩》,我依然認為這會是一個必然的慘敗,但重點在於,失敗之後所產生的東西是什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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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

劇場編劇。想到才寫的劇場觀察,還有教學的心得,跟方法。